SHARON．WORD．WORLD

我和她們的故事④ - 她是壞人。

        不夠認識她的人，對她總有三個印象，脾氣差、個性直、說話不留情面，總結下來的感覺只有一個，那就是她「這個人很難相處」，但事實上，我卻覺得全世界，再也沒有人比她好相處了。

        每一次的聚會，她總是第一個出現，先幫我們跟餐廳打點，看看位置是不是適當，畢竟我們自己用餐的時候，也會很怕坐在一群大嗓門笑的花枝亂顫的女人們旁邊，她就會坐在最邊上的位置，不多話的她，總是聽著我們聊天微笑，偶爾加入幾句她精闢的言論，不是個喜歡追求存在感的人，但是每當妳吃的滿嘴油膩，她就會第一個幫妳遞上紙巾。

        只是她不能接受遲到，對她來說，約定就是約定，自己必需要算好出門的時間，她無法理解為什麼約好十二點見面，卻總是會有些人遲到個二十分鐘、三十分鐘，讓大家苦等，別說來電告知，連大家打去的電話都不接，匆匆忙忙的到了，又編了一堆令人無言的理由，雖然彼此心知肚明，但也只能把氣生在心裡，臉上堆起微笑，說聲沒有關係。

        但她卻會嚴肅的指正遲到的人，希望下次聚會要注意時間，不要不接電話，會讓大家擔心，我覺得她做的對，比起我這種想假裝沒事的人，我覺得她勇氣可嘉，但我卻又擔心她會得罪別人，她卻告訴我，「我不在乎得罪不了解我的人。」

        是的，因為真正了解她的人，並不會有機會讓她得罪。

        和一群朋友遠行露營，有人背了不自己的行李，走不動太遠的路，在路途中哭著說，不知道登山竟是這麼辛苦想要回家，於是有人幫忙背行李，有人扶著走，還有人在一旁安慰著，而我則是白眼都不知道翻了幾百回合，公主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就好？

        野炊的時候，公主在一旁洗著高麗菜，雙眼又哭的紅通通，說著在家根本沒有做過家事，飯菜都是父母做好，有時候還是男友給餵的，我在一旁快要腦中風的聽著，一句「妳是三歲嗎？」都還沒有說出口，她已經比我早出聲，「那是在妳家，現在是團體生活，沒有誰應該照顧誰好嗎？沒有人應該幫妳做好飯，還需要嚼爛餵妳吃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倒吸一口冷氣之前，公主已經哭著跑走了，有些人衝過去安慰公主，有些人則是數落著她，「話為什麼不能好好講，搞的人家這麼傷心？」或是「出來玩大家互相幫忙有什麼關係？」

        但事實上，他們都不知道，公主高達八公斤的包包，原本幫忙背的那個人，說昨天沒睡好，肩頸酸痛，是她主動接過來背上山的，原本公主該做的事，她都接過來做，只剩洗高麗菜，卻沒想到一到碰水眼眶就紅了。

        那些數落她的人，到底又做了什麼？我想大概就是假裝善良吧！

        還好還有幾個不太善良的人，包括我，實在是提不起腳步去安慰落淚的公主，繼續煮著飯炒著菜，大功告成後，不太善良的這些人，決定猜拳輸的人得去請公主吃飯，於是當天忘了穿紅內褲的我，只好去叫公主吃飯，但公主卻說不敢吃這樣煮出來的東西，於是我馬上轉身離開，吃飯是一件多快樂的事，不需要「勸」，更不需要「求」。

        回程的時候，餓了一晚的公主在車上吃著零食，有不少人帶著責怪的眼光在看著朋友，覺得都是因為她的關係，才讓公主吃難過的吃不下飯。

        我問她，「不覺得委屈嗎？」如果她昨天晚上忍下來，可能結果又不一樣了。

        她很酷的對我說，「妳見我委屈過自己嗎？不對的事情，為什麼不能說？我並不覺得我有做錯，妳忘了我本來就是來到這個世界上當壞人的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我笑了笑，怎麼可能忘。

        她弟弟的朋友找弟弟借錢，弟弟不知道怎麼開口拒絕，她便一口說，「你就說你的錢都在我這裡，我不答應你借錢就好。」於是她弟弟的朋友，都覺得她是個很可怕的姐姐。

        她的口頭禪向來都是，「妳就說是我說的、妳就是說是我的主意、妳就說是我不想去、妳就都推給我就好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於是，她就真的變成了壞人。

        有個男性朋友跟女朋友提出分手，原因是因為對方的緊迫盯人，讓他喘不過氣，但對方一直不肯，甚至說出分手的話，她就去死，為了這件事，男性朋友精神壓力之大，一個月內整整瘦了八公斤。

        男性朋友不知道是哪裡來的idea，騙對方說其實是他愛上了別人，要對方死心，對方不能接受，跟男性朋友說，除非她親眼看到，她才會相信，她才會願意放他走。

        結果朋友很有義氣的幫忙，於是那個分不掉的女朋友，找的不再是男性朋友的麻煩，而是她，被白白呼了幾巴掌，還去她公司找麻煩，說她是破壞別人感情的兇手，鬧的差點連工作的都沒有了，但她一句生氣的話都沒有，她說既然決定要幫，就要幫到底不是嗎？連續找了她一個多月的碴，直到認識新的男朋友後，才結束。

        但並不會真的結束，同事覺得她私生活關係很亂，上司覺得她生活背景很複雜，於是用了很好聽的話，讓她自動離職，她也很豁達的整理了東西，二話不說就離開了公司，當時我們那位男性朋友內疚的快要決定娶她為妻了，還好她不到幾天就找到新的工作，待遇甚至比之前更好，她笑著說，「老天還是滿眷顧我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她總是習慣把所有的不好往自己身上攬，因為她見不得她在乎的人糾結、難過、傷心，她不想要弟弟難做人，便讓自己成了壞人，她不喜歡朋友難過傷心，她寧可把那些難過放在自己身上。而面對感情她也是如此，談了一段八年的感情，總是以為會開花結果，但對方漸漸冷淡的態度，讓她痛苦了很久。

        他對她不再像以前那樣，他不再分享他的生活，他不再擁抱親吻她，即使住在一起，依舊對她冷淡的像陌生人，這場愛情，只有她還深深的愛著他，但她明白他說不出分手的話，尤其是一個陪伴他八年的女人，若是他說出口，大家會如何的責難他？無心無肺、沒血沒淚？她捨不得離開他，但也捨不得他痛苦。

        但卻在那天她打了電話給我，要我去接她，我以為只是接她去某個地方，並沒有想太多，到了她住的地方，卻發現她身後有好幾個箱子，我不理解的看著她，她什麼也沒有說，只讓我開了後車箱，然後我陪著她把箱子搬上車。

        接著陪她到了另一個房子，她有點牽強的笑著對我說，「我的新家。」於是，那個晚上，找來其他好友，陪著她喝了一個晚上，大家睡的東倒西歪，一早醒來，她不在房裡，我們的身上都是她幫我們蓋上的被子。

       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找著房子，我無法想像她挨家挨戶看房子的時候，帶著即將要離開對方的心情，會有多孤單無助，但她沒有求救，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一個人，就這樣自己獨立的完成這一切。

再趁著他出國工作的時候，把她的東西都整理好，該切割的、該結束的，她都好好的處理，寫了好長的一封信給他，我問都寫了些什麼，她說其實沒有什麼重點，就希望將來的他可以遇到一個好女人，陪他過一輩子。

她沒有哭，我卻哭了。

也許年輕的妳們不知道，八年的青春對一個女人來說有麼珍貴，從不需要上妝也能青春美麗，再到站在鏡子前細數皺紋的日子，是需要多麼大的心理建設，也許男人一輩子也不會知道，八年的時間對一個深愛著你的女人來說，是一段多麼艱辛又漫長的旅程，路上也許見到許多風景、遇到過許多人，但依然緊握著你的手，陪你一起旅行。

現在你走累了，所以你想放手了，但你永遠不知道，留在原地的那個女人會有多麼茫然無助，要花多少時間回顧這一段旅程，要花多少力氣才能說服自己，未來的路並不可怕，要多麼…多麼的努力，才有勇氣邁開新的腳步，我想這一切，你們永遠不會知道。

每次陪她回家，總是會聽到她媽媽唸著她，「沒事為什麼要分手？在一起那麼久了，妳對他有什麼不滿，兩個人可以再溝通啊～看看妳現在幾歲了？以後怎麼嫁的出去？」

我聽了很難過，這段八年的感情，在外人眼裡，她依然是個任性妄為的壞人，而了解所有狀況的我們，每個人都替她覺得委曲，即使我明白，她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，從不是口頭上說說，而是真的不在意。

        我說妳至少該讓妳媽媽知道狀況，但愛當壞人的她，依然不願意破壞他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，她告訴我，「這是現在我可以愛他的方式。」

我看著她倔強的臉，只想對她說，現在的妳，應該重新愛上別人了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