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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他端著牛奶走到我面前,「會議時間改到十點半了,不用緊張。」然後對著我又大咧咧的笑著,陽光從陽台灑了進來,照在他的左側臉,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,趴在圍牆上的傻樣子,美好的笑容到現在從未改變過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接著,他自己喝了好大一口後,再把杯子放到我手上,一臉滿足的說,「溫度剛好。」我看著手上只剩三分之一的牛奶,真的是無言以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快去換衣服啦!」我抬起腳往他的小腿踢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吃痛一聲,撫著小腿,「好啦!」接著又蹦蹦跳跳的走到衣櫃面前,準備換衣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喝著牛奶,拿起桌上的各種信封和繳費單據,又忍不住對著他大吼,「我不是叫你要辦自動轉帳嗎?你房貸又忘了去繳了?汽車強制險要到期了,你到底是去繳了沒?」前天才看了一本雜誌,上面說千萬不能當個高分貝女人,另一半容易有壓力時,我就下定決心改掉這個壞習慣,沒想到才多久時間,就馬上破功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可是,男人們一定要知道一件事,女人如果會對自己大吼大叫,要嘛不是你們慣出來,就是讓你們給惹出來的,講白一點,就是只有二個字,「欠罵!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穿著西裝人模人樣的走了過來,不到三秒又開始嘻皮笑臉,「我最近太忙了。」人高馬大的抓住我的手,整個頭往我的脖子鑽,以為我的脖子有石油可以採嗎?我用力的捏了他的耳朵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全世界只有你忙嗎?這不就是二分鐘的事?」最討厭每次都說很忙這種爛藉口,很忙還有時間可以打手機遊戲,只要排名超越我,就猛打電話來炫耀,哪裡忙了?

 

        忙只是懶的另一種說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痛的撫著他發紅的耳朵,然後一臉生氣的對我說,「我們不是有說好,上班前不能打別人看的到的地方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不說,我還忘記了,只好往大腿內側又再捏了一次,「你是說這種地方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痛的低吼了一聲,接著,我的名字,響透了這層公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人一定要有來有往,揍了他這麼多下,總是要彌補一下,「好啦~我幫你處理啦!」

 

他馬上變了個臉,笑嘻嘻的從錢包裡拿出一千塊後,把皮夾放到我右手上,而我的左手則是那一堆待繳的帳單,和該處理的一些生活雜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的印章,不知道拿去哪裡了。」他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一臉好像不見十元那樣輕鬆的對我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已經懶得再打他了,千萬不要以為動手的人就不會痛,有哪一個媽媽打孩子不會心痛?只是他的皮跟肉都硬梆梆的,打他捏他,心痛是其次,手痛到是真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在我那裡,前天拿去郵局幫你領郵件。」我深呼吸了幾口氣,真的很怕自己被他氣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大笑了二聲,又開始用他的頭來我的脖子採石油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馬上推開他,他又假裝一臉受傷,我真的很想問康伯伯和康媽媽,還有他的同學同事上司下屬,都知道他這麼健忘加幼稚嗎?每次只要出席他的聚會,每個人都稱讚他,多麼溫柔體貼、奮發圖強,當他女朋友真幸福的這些話,我已經聽到耳朵都要爛掉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現實,永遠都不一定是自己看到的那樣。

 

「我今天會抱阿咕咕回去,立湘說她很久沒有看到阿咕咕了。」我說。

 

「喔!那阿咕咕放妳那裡,妳來我這裡。」他說。

 

no,我已經連續三天都住這裡了。」我說。

 

他又一臉挫敗。

 

當他決定買這間套房的時候,就曾希望我搬過來和他一起住,但是,我還是覺得,我們應該要有各自的生活空間,我喜歡那種偶爾湧起的想念,不會太大,也不會太小,這樣的力度剛剛好。

 

我給了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。

 

他失落的摸了摸我的頭,然後好像想到什麼一樣,「對了!那個」我沒有錯過他臉上閃過那一點點不一樣的神情,在一起那麼長的日子,心電感應雖然不會有,但有些小動作和默契,是怎麼樣都不會錯的。

 

這種神情通常只會出現在關於我家裡的事。

 

他還沒有說完,我就直接回絕他,「如果要講我家的事,就可以不用說了,我不太想聽,也不太想知道,所以你最好不要講。」

 

他嘆了口氣,「我知道妳不想聽,但我還是要講。」

 

我語氣帶著恐嚇的對他說,「我真的不想聽,你最好不要講,不然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,我不能保證。」

 

康尚昱無視我的威脅繼續說,「小媽有打給我,說過一陣子是童爸的生日,她希望妳可以回去幫他過生日。」

 

他一說完,我馬上很直接的回答,「不要。」上次我媽就已經打電話跟我說過,但我不想回去。

 

他和我的堅決開始對峙,看著我的眼神充滿無奈,過了一會才開口說,「妳這麼快拒絕我,對我來說沒有關係,但妳媽會選擇打給我,就表示她也一定這麼快的被妳拒絕過,不知道該怎麼辦,才會來請我幫忙,我們都那麼大了,童爸也有年紀了,幫他過個生日,並不是做不到的事啊。」他又開始不停的苦口婆心。

 

如果可以,我多希望他只是我男朋友的身份,不是隔壁鄰居,不是青梅竹馬,不是學校學長,不需要知道那麼多我的過去,不用捲入我的家庭風波,我們就只是一對很單純的戀人,只要努力談著一段特別的戀愛就可以。

 

可惜,「如果可以」,這四個字,只是自我的一種安慰罷了。

 

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後,才有力氣回應他,「這的確不是什麼做不到的事,要我坐在那裡假裝一家人,也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,要我坐在那裡,假裝熱絡的和看不起我的親戚打招呼,也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,要我回去那個家看我媽被冷言冷語,也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,可是做得到,不表示沒有關係好嗎?」我都能在那樣的家庭裡長大,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事,只是我再也不想勉強我自己。

 

康尚昱愣在原地,才想再開口的時候,我馬上再補了一句,「你不是不知道,我不喜歡你當我媽的說客。」

 

他一臉為難的繼續說,「我知道,可是妳已經三、四年沒有回台南了,也不跟我一起回去過年,先別說童爸,說說妳媽,她會有多想妳?」

 

每一次這種對話,總會停在不愉快的句點,上次為了回台南過年這件事,冷戰了一個星期,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發生,我提早轉過身,走到沙發上抱起安靜的阿咕咕,牠永遠都能比我們兩個更早察覺所有的不對勁。

 

順手拿了我自己的包包,我扯開假裝的笑容,「你快去上班,要遲到了,我也要回去準備上班了。」

 

我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那裡,關上門。

 

「喂!童依依,妳又來了,妳每次都這樣!」站在門外聽到門內的吶喊,我也在心裡吶喊,康尚昱,你又來了,你每次都這樣。

 

陪我一起走過這麼多的康尚昱,我的狀況,在這個世界上,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。可惜,不管他有多愛我,或是我有多愛他,我心裡的壓抑、痛苦和種種為難,這個世界上,也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知道。

 

我對現實,最深刻的體認,就不要去期待別人理解你的痛苦,即便是你最深愛的人。

 

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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