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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拍攝的地方,是在市郊的一棟別墅,坐了快要四十分鐘的計程車才到,一下車,我覺得我的骨盆好像都歪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的男助理站在我外等我,帶我到二樓的一個小房間,一進去裡面,那氣氛之凝重,宅男女王一臉無關緊要的坐在沙發上,拿著手機玩遊戲,凱莉雙手交叉站在窗邊,其他等著幫她化妝的助理,一臉無助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對宅男女王打了個招呼,但她沒有理我,我緩緩的走到凱莉旁邊,小聲的跟她說,「現在怎麼樣了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誰曉得她要怎樣?看她要怎樣啊~大不了我就不要接而已,哪有什麼?」凱莉看著窗外大聲的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宅男女王也面無表情的繼續玩手機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幾點開始拍?」我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的男助理走過來回答我,「攝影師還在室內攝影棚,拍攝商品的部分,大約再一個小時後會到這裡,現場佈置也差不多了,就差。」他抬頭看了宅男女王一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嘆了口氣,人永遠都是最難搞定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被她的態度激到火山爆發,原本看著窗外的她,轉過身來對著在一旁的助理們說,「東西收一收,不是我們不配合,是別人不配合,撤!該收的全部都收完,一件都不要漏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助理們為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,我走過去凱莉旁邊,拉著她的手說:「先不要生氣,案子可以不接,但公司的小朋友也要生活啊~妳又不是像我,一個人飽就全家飽,小朋友們怎麼辦?」大家出來這麼辛苦不為什麼,都是為了混一口飯吃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沒有負擔,但公司裡有好幾個員工的凱莉,負擔很大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宅男女王又冷冷的說了一句,「正好,我也不是很想跟妳合作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氣的衝過去,我趕緊拉住她,宅男女王的經紀人也擋在她前面,休息室裡突然亂成一團,吵架的吵架,勸架的勸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有人站在門口問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頓時大家的動作都停了,我看著他,覺得他有一點點面熟,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面,理著光頭帶著眼鏡,手裡還拿了一些資料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然後有個工作人員走到他旁邊對他說,「ven哥,有一點狀況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走到他面前說:「vencent,和你們廣告公司合作那麼多次了,這次我沒辦法接了,和這種人共事,我不如不要賺。」她指著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宅男女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那個Vencent突然走到我面前,打量了我一下,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的樣子接著很開心的笑了出來,「妳是小鐵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點了點頭,很訝異他也認識我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興奮的說:「我是vencent啊~光孝的朋友,上次在海產店有見過,妳忘了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這麼一說,我好像記起來了,開心的回答,「啊~我記得了,難怪我會覺得你這麼面熟,原來我們見過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好像看到老朋友一樣勾著我的肩,「妳知道嗎?我多想再見妳一面,每次約喝酒,我都叫他帶上妳,可是他都拒絕,這小子佔有慾有夠強,妳那個右鉤拳是哪裡學的?超帥氣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忘了,那天晚上除了石光孝以外,他的朋友也都看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很不好意思的笑著說,「那天我喝醉了,給你們添麻煩,真的很抱歉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笑說著,「哪裡麻煩了,是阿孝麻煩,他為了阻止妳,被妳抓臉還扯衣服,除了上次一起去西藏,我們被狗追以外,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狼狽。」

 

原來他臉上的傷痕是我抓的,奶奶啊~我好想自我了斷。

 

他又興奮的說,「我沒看過女生打架這麼精采,妳超酷。」他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,工作人員走到他旁邊提醒了他,狀況還沒處理,他才放掉我的肩膀,恢復正常。

 

「現在是怎麼一回事?」他恢復老闆的樣子問。

 

工作人員稍微輕描淡寫的說一次這個問題,Vencent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宅男女王,然後走到她面前說,「劉小姐,如果妳可以在一個小時內找到替換的設計師,我就可以不用凱莉,但如果妳找不到,那麼很抱歉,為了拍攝行程,只能委屈妳了。」

 

宅男女王臉色大變,對著Vencent吼,「你這不是明顯袒護嗎?不要說一個小時,光是從台北市來到這裡都快要一個小時了,明明是她們自己準備的東西不對,我拒拍不行嗎?」

 

Vencent點了點頭說,「行。」然後轉過頭對工作人員說,「打電話給小米,我覺得她的臉也很適合這次的風格,有空就馬上過來。」

 

宅男女王馬上拉住Vencent的手,「Vencent,我又沒有說我不拍,衣服不合我尺寸,我要怎麼拍?」

 

我走到他們兩個面前,對著他們說:「衣服的部分我會處理,一定可以穿。」

 

Vencent轉過頭來看著我,一臉疑惑的說,「妳可以嗎?」

 

站在後方的凱莉出聲,「當然可以,這些衣服都是小鐵做的,她當然知道要怎麼修改。」

 

Vencent微笑的看了我一眼,「OK,那就開始吧!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點了點頭,和製作小組討論了拍照的內容,因為拍攝的是彩妝,先確定好彩妝的色調之後,我挑了幾套搭配的衣服之後,開始進行重改,衣服要改小很簡單,但要改大除了原本留下的縫份之外,就只能重新加工,困難度也比較高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而且沒有縫紉機,我全部都要手縫,很擔心時間不夠的我,只能專注在改衣服上,我坐在休息室的一個小角落,很專心的縫著衣服,不好容易才把第一套衣服改好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剛好宅男女王的妝也化好,於是我陪著她一起到更衣室換衣服,她脫掉衣服的那一刻,我被她的大胸部嚇到,不懂男生為什麼會喜歡這種胸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在我發呆的時候,她突然開口,「這麼醜的衣服,穿在我身上,我都要發癢了,妳確定妳是服裝設計師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沒有回答,繼續幫她把衣服穿好,拉上背後拉錬的時候,完全剛好,我鬆了一口氣,如果沒改好,就真的糗大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不開心的用力扯著裙襬,拍著身上的衣服,看到她這麼粗魯的對待衣服,我的母性威嚴開始爆走,對她說:「妳可以說衣服很醜,但請善待她,衣服是我做的,我知道怎樣可以讓妳很自然的曝光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真的不想從口中說出這種威脅的話,但這宅男女王實在太欠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不爽的說,「有本事就讓我曝光,我最近正好缺新聞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她的臉,好想出手、好想出手、好想出手,誰來把我灌醉?我忍住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別過臉,不停的說服自己,工作重要,先工作、先工作,邊說服自己,邊從換衣間走了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沒想到一走出來就看到石光孝坐在沙發上,旁邊坐著Vencent,另一邊坐了個女孩,看起來比定琦大一點,正勾著石光孝的手,頭靠在他的肩上,一臉幸福的樣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的手一定都要被人這樣勾著嗎?真的覺得我的理智線好像快要斷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看到我走出來,先是驚訝了一下,沒有想到我會再這裡,但看到從我身後出走來的宅男女王,露出了解的表情,馬上走到我面前問,露出微笑對我說:「胃痛好多了嗎?」旁邊還是掛著那一隻無尾熊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沒有表情的點了點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走了過來,拉下他身上的那隻無尾熊,敲了一下她的頭,「妳少在這裡亂,沒看到我們都在工作嗎?硬要跟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她生氣的說,「哥~你幹嘛打我,我又沒有亂你,我是來陪光孝哥的,你真的很過份耶~光孝哥回台灣你都不跟我說,要不是早上在公司碰到,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說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很認真的點了點頭,「對,妳煩死了,大學生放暑假去找別的事做,少來煩我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兩個兄妹在那裡吵來吵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但我現在只想離開這裡,真的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面對石光孝,我轉身走到角落坐下,準備修改第二套衣服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也跟著走到角落,在我面前蹲下,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,「是不是還不舒服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搖了搖頭,轉過頭跟坐在一旁的工作人員,討論第二套衣服要呈現的方式,他就這樣一直看著我,但我卻故意不看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阿孝,都準備好了,可以開始了。」Vencent拉著想要往我們這裡衝的妹妹,對著石光孝喊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那我先去忙了,累的話,就先休息一下。」他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低著頭縫衣服,點了點頭,沒有看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,心裡真的很複雜,喜歡一個人不能簡簡單單嗎?就這樣喜歡著不行嗎?為什麼要去在意外婆說的不適合?為什麼在乎那些勾在他身上的手?喜歡不能只是喜歡嗎?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情緒?

 

        真的喜歡上一個人,原來這麼累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忍不住苦笑,針扎到手,很痛,但就是覺得很痛,連痛的反應都覺得好累,擦掉手指上的血,繼續工作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拍攝這期間,我一直躲著石光孝,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他,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喜歡他心情,我只能選擇逃避。

 

其實,他有一點無辜,但我也無可奈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連續三套衣服拍攝完成,已經是晚上七點多,預計需要再拍二套,工作人員拿了便當給我,說現在是休息時間,預計八點半再開始,我放下手上的衣服,肩膀酸痛,好久沒有手縫過這麼久,我連手指都好痛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休息室的工作人員,大家都去休息了,宅男女王在一旁跟經紀人抱怨,不要吃便當,想吃大飯店的沙拉,但這樣一去一回,就會超過拍攝時間,經紀人很為難,但又不得不去買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對於她這種行為,我已經習慣了,從她換上我的第一套衣服到現在,每換一次我就想要打她,我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,現場不知道有幾個化妝師被她惹哭,不知道有幾個工作人員,氣到在外面摔東西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坐到離我們最遠的沙發,閉著眼睛拿著ipod在聽音樂,凱莉拿著便當走到我旁邊,看著宅男女王然後對她比了中指洩憤,轉過頭來對我說:「小鐵,謝謝妳,還讓妳淌這渾水,妳一定氣死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努力的想要有一點笑容,「不要這樣說,妳平常也很照顧我啊!」借走的衣服,大部分凱莉都會幫我賣掉,少了很多庫存。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也拿著便當走了進來,坐到我跟凱莉的對面,對我們說:「辛苦妳們啦~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借機抱怨,「為什麼廠商一定要用這種人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吃著便當說,「不知道,廠商就說要用她,能有什麼辦法,反正快拍完了,我們再忍耐一下就好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下次有她的case,千萬不要找我,我是絕對不可能再跟這種人合作,我真的很想揍她。」凱莉扳著手指,咔啦咔啦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也是。」我很老實的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開玩笑的說,「那拜託妳等拍完再揍她,超想再看妳那記右鉤拳的,那一天沒把那一刻拍下來真的有點可惜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要再叫她打架了。」石光孝的聲音突然響起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拿著便當走進來,旁邊又掛著一隻無尾熊,越看越覺得他今天長的好像尤加利樹,我低下頭吃飯,很想當做沒有看到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無尾熊掛在他身上撒嬌,「光孝哥,我們不要在這裡吃啦,我剛看到後面那裡有一個小院子很漂亮,我們去那裡吃好不好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石光孝沒有回答她,走到Vencent的旁邊,示意要叫Vencent坐過去一點,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,頭也沒抬的說:「這裡沒有位置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當下,是大家都可以想像到的尷尬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其實話一說出口的時候,我很後悔,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,只是繼續低著頭,拿著筷子撥便當裡的飯粒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無尾熊附和著我,「就說這裡沒有位置了,走啦~我們去院子吃飯。」尤加利樹就被無尾熊帶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有點不自然的說,「小鐵,妳不要生氣,比起我這個哥哥,我妹更喜歡黏著光孝,從她唸國中到現在都這樣,她有男朋友的,只是把光孝當哥哥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沒有生氣。」抬起頭,我淡淡的說了一句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和凱莉看著我,一臉不相信,好吧~我自己也不相信,更不敢相信自己,剛剛真的對石光孝說了那句話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看著便當,完全沒有胃口。

 

          

Vencent又繼續說著石光孝的事,「他這個人就是脾氣好,我們這個圈子不罵髒話的人哪裡有?不要看他好像對每個人都很好,但事實上,他還是都會保持一定的距離,除了他交過的女朋友,這圈子幾乎沒有他的緋聞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凱莉喝了一口飲料接著說,「再好都一樣,跟這種人交往太累了,想到他工作的地方會遇到多少美女,就讓人沒有安全感,三不五時又見不到人,工作時間又不固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點了點頭,「所以妳看看,我也單身啊~女朋友受不了就跟別人跑了,光孝上個女朋友就是啊~在一起不到一年,就跑去跟別人結婚了,害我們光孝現在不太敢交女朋友。」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看我,我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,Vencent只是笑著搖了搖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敢交女朋友?有這麼嚴重嗎?」凱莉一臉不相信的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有~上個女朋友傷他多深,說什麼不在乎他有沒有時間陪她,結果在一起了之後,還不是三天二頭吵架,最後就跟阿孝分手,嫁給別人,阿孝後來就不交女朋友了,因為吵架太累,單身三年多了耶~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突然有一點心疼他,相愛的時間都沒有了,再拿來吵架不是很可惜嗎?而且真的都不交女朋友了嗎?不打算再愛人了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 頓時,我好像被拉進了黑洞,世界一片黑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男友也常在抱怨我工作時間,有時候一忙起來早上才回家,他都會跟我吵架,馬的,說真的像我們這種工作,還是不要談戀愛比較好。」凱莉生氣的把筷子丟下,用橡皮筋把餐盒綁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Vencent笑著說,「不要,我還是想談戀愛,有不錯的對象給我介紹一下啊!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要,我幹嘛把自己朋友推入火坑?又不是瘋了。」凱莉回答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接著就看他們兩個吵來吵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今天一整天都活在吵來吵去的世界,好想念我的店、好想念我的小金小銀,更想念我原本的世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吃完飯後,我走到陽台望著天空,今天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,只有好暗好暗的夜晚,跟我的心情差不多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石光孝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我旁邊,跟我一起看著天空說,「好像是要下雨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沒有回答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是不是我做了什麼讓妳不開心的事?」他轉過頭看著我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沒有。」我回答著,打算轉身進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嘆了口氣,然後拉住我的手,「小鐵,妳這樣讓我很擔心,從昨天晚上到現在,我一直覺得妳有事,可是妳卻都又說沒有,如果發生什麼事,可以說出來,一起解決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他無奈的回答,「如果是可以解決的事就好了。」說完,我轉身離開陽台,在心裡嘆了八百萬次氣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怎麼開口說都是一個問題,更何況要解決?

 

        要解決也是我自己解決,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問題,我喜歡他的這件事,就是一個最大的問題,如果我不要喜歡他,就什麼事都沒有了,不是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但,太晚了,我好像無法自拔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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