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捷運上,要去和男友見面的我,應該是要覺得很興奮快樂的,

 

可是我竟羡慕起車上一對又一對的情侶,看著他們講悄悄話的樣子,互相凝視彼此的樣子,就只是牽著對方的手,臉上卻漾著萬分滿足的笑容,我試著回憶過去的那幾段愛情,但印象卻好模糊。

 

忍不住問自己,我到底談了什麼戀愛?但一直到目的地,我都無法給自己答案,我真心不知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嘆了口氣下了捷運,我走到誠品裡,每走一步心情就又多沉重了一步,分手這種事說真的,不是說經常分手,經驗多了就可以習慣,我到現在還是很不習慣分手這件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有誰能習慣分手?

 

        站在星巴克前,我很用力的又嘆了一口氣,然後抬起頭來,找尋哲瑋的身影,在我剛好看到他的時候,他也看到了我,站了起來笑著對我揮了揮手,我微笑的跟他點了點頭,發現他旁邊還坐著另外一個男生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頓時我整個放鬆,原來是要介紹朋友給我認識,我真的是個笨蛋,想太多了,我今天到底在幹嘛?這時候好想打給雪兒,請她準備好我的壓驚紅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開心的走到哲瑋旁邊,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,然後對我說:「妳先坐,等我一下。」接著又回到他和友人的話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就這樣坐著,等他介紹我給他的朋友認識,一分鐘過去、二分鐘過去,我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,他們兩個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模糊,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聽到椅子被推開的聲音,驚醒了過來,映入眼簾的是哲瑋和友人都站了起來,我也只好急忙的站了起來,超想揍自己二拳,怎麼會在男朋友的朋友前睡著,這樣不是很不給他面子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苦惱的想要掐死自己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哲瑋對友人說:「看在同學一場,友情價啦!我們老闆就是指定一定要你,你也知道現在這景氣,預算編列都有限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友人左手提起腳邊的背包,右手拍了拍哲瑋肩膀,「同學,不是不幫忙,我才剛回台灣,目前真的沒有想要接case,打算先休息一陣子,如果公益活動,幫幫忙還OK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突然轉過頭看著我,對我笑了一下,我愣了一下。

 

我可以對天發誓,那是天底下最能撫慰人心的笑容,怎麼會有男生笑的這麼好看,一口整齊又白亮亮的牙,笑起來彎彎的眼睛,旁邊那些小小的魚尾紋,反而讓這笑容看起來更誠懇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不知所措的也對他笑了笑,希望我剛剛睡著的樣子沒有被他看到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同學,不要這樣啦~我跟老闆說了我們交情很好,我這樣空手回去,怎麼跟老闆交差?是不是價格的問題?不然我回去再重編預算?」哲瑋繼續說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友人還是搖著頭笑了笑,「下次吧!」然後把背包掛上肩膀,從星巴克走了出去,格子襯衫、刷白的牛仔褲,他的背影看起來好與世無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哲瑋本來還想喊住他,但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,整個人很沒力的坐回椅子上,煩躁的撥著頭髮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也跟著坐了下來,忍不住問著,「還好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哲瑋看了我一眼,嘆了口氣後點了點頭,他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,皺了一下眉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需要我再去買一杯熱的嗎?」我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本來要站起身的我,被他拉住,「不用了,定鐵,我有事想跟妳說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這一句話又直接打到我的心臟,什麼事?不會真的是分手的事吧!我以為我躲過這次難關了,沒想到又有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嗯?」很艱難的從口中發出一個聲音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哲瑋看著我的臉,眼睛轉了一下,嘴唇抿了二下,吞了三次口水,我整個人已經癱在椅子上,這就是分手的前兆,分手過那麼多次,通常要跟我提分手的人都會有這三個動作,接下來就是那種欲言又止的感覺,再搭配上一臉抱歉的樣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然後對我說,「我覺得我們並不適合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哲瑋,他是第九個跟我說這句話的人,我真的很想問他,什麼才叫做適合,可是我的喉嚨就好像被堵住了一樣,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摸了摸的我頭,「妳很好,妳真的很好,脾氣好、又善良、還很獨立,我覺得妳會遇到更好的對象,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,我工作很忙也不能經常陪妳,這讓我覺得很內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搖了搖頭,只想跟他說,「其實我不在意,因為我也很忙啊!偶爾見面我就很開心了。」小別不是勝新婚嗎?為什麼才小別不到二個星期,我就呈現離婚的狀態?

 

        話還來不及說出口,他又摸著我的臉說,「不,相信我,定鐵,妳真的很好,妳一定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每個人都對我這麼說,我一定會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,每一次的新戀情,我也告訴自己,他一定更好,但更好並不一定會更愛我,更好的男人不表示可以留在我身邊更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有誰知道,我想要的並不是一個更好的男人,而是可以陪著我分享生活的另一半?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忍不住在心裡苦笑,只能看著他,滿腦子的話,卻一句都說不出口,也或許是什麼都不想說了,因為我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,已經不想要我了,那麼說再太多又有什麼用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雖然分手了,我希望我們還是可以當好朋友,可以吧?」他看著我小心的說,也許是我什麼反應都沒有,讓他有點擔心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無力的點了點頭,因為點頭才能結束這一切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看到我的回應,他開心的笑了出來,抓著我的肩膀晃著,但我知道並不是因為我願意繼續跟他當朋友,而是他在歡呼著,靠!分手成功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這麼想有點可悲,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定鐵,我還得回公司忙案子,得先離開了,沒辦法送妳回家,需不需要我幫妳買杯咖啡?」他開始整理桌上的資料,刷的一下全掃進公事包,電腦也強制關機,可能很擔心我反悔,不想分手吧!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勉強露出微笑,「不用了,我不想喝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話才剛說完,他的公事包已經提在手上,右腳也跨出一步了,聽到我的回答他更是笑的燦爛,「好吧!那我先走了,妳自己回家要小心喔!到家傳個簡訊給我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點一下頭,再抬起頭時,我連他背影都看不到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心酸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,我並不想哭,只是無奈從腳底竄到頭頂、四肢,我的血液裡也都是無奈,無奈到我想去改名叫柯無奈,我的愛情到底是出了什麼事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真的很失敗吧!我想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交過這麼多男朋友,卻沒能留住半個,每一任男友總是這樣的丟下我,離開我們的愛情,我常常在想,是不是我哪裡不夠好?還是有做不好的地方?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,一無是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常常都會安慰著我說:「小鐵,妳很好,是他們不懂妳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也許是吧!

 

他們不懂我,而我即使經歷過這幾段感情,依然不懂愛吧!所以才會在感情路上這麼失敗吧!

 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 哲瑋走後,我呆坐在原位,累的完全不想動、不想思考,甚至連嘲笑自己又這麼荒唐的結束一段感情的力氣都沒有,我的愛情真是個笑話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道放空了多久,我的旁邊有一些吱吱喳喳的聲音,我才回過神,然後把那些聲音聽的清清楚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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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 「這個人不喝東西就佔著位置,真沒有公德心。」路人甲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她的臉看起來好可憐,不會剛跟男朋友吵架吧!」路人乙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吵架也不要佔著位置啊~都客滿了,要發呆不會回家嗎?」路人丙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不想再聽到路人丁說什麼,於是勉強自己站起身,離開星巴克,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書店裡,提醒自己下次分手的時候,一定要穿拖鞋,腳步都提不起來了,我還穿了靴子,每走一步,都好像在做重力訓練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需要恢復一點體力,才有辦法回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拖著雙腳走到雜誌區,隨手拿了本時尚雜誌起來翻,翻歸翻,我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,突然我身邊響起了手機鈴聲,本來安安靜靜只有翻書聲和舒服音樂聲的書店,被手機鈴聲劃破這美妙的平衡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忍不住轉過頭看是誰的手機,為什麼都不接電話?

 

        結果一回頭,書店裡有大半的人都在看我,為什麼要看我?我記得我的手機鈴聲不是這個啊~然後這一個記得,我才突然想起,我的手機早在上個月就換了,而手機鈴聲也好像是從我的包包裡傳出來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趕緊放下手上的書,打開包包找手機,它越響我就越緊張,找到手機的時候,鈴聲已經結束,好不容易才鬆了一口氣,鈴聲又突然響起來,我嚇的在螢幕上亂滑,這什麼鬼智慧型手機?一點都不智慧。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蹲下後,用最最最低的音量,幾乎是氣音的說:「怎麼了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是雪兒打來的,「幹,柯定鐵,妳這麼久才接,聲音又這麼性感,妳不會是和他在嗯嗯…?」她腦子裡到底裝了哪些東西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想太多了,我在書店裡啦。」我繼續維持氣音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和他在書店裡幹嘛?」雪兒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自己一個人而已啦,他…就回去了。」實在是很不想說我和哲瑋分手的事,但這是大家早晚都會知道的事實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不要告訴我,妳很貼心的幫我省了十萬塊喔!身為朋友的我,這種錢我很願意幫妳花喔!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也很想讓妳花,可是就…。」分手了啊~

 

        雪兒在電話那頭嘆了好大一口氣,「柯定鐵,妳到底怎麼回事啊~妳真的好扯,能不能有一次是妳甩人家,每次都被甩,妳叫我們這些朋友情何以堪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也不想被甩啊~可是就被甩了啊,他只花五分鐘就甩掉我了欸。」前男友俊誠…啊~不,這樣算起來,應該是前前男友俊誠,至少花了十分鐘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妳自己,講真的,妳就是那種男生看到了會喜歡的類型,但妳沒有女人味,不會撒嬌、不會講好聽的話、不會耍脾氣,妳以為只有女生愛聽甜言蜜語嗎?男人也喜歡好不好,妳怎麼就是教不會?」雪兒振振有詞的教訓我。

 

但我也只能接受,不要看雪兒愛罵髒話,個性又像個男生,她每次交的男朋友都好疼她,上次還有一個直接在馬路上哭著求她不要分手,常被甩的我看到那一幕,真的是羡、慕、不、已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有撒嬌啊!」我反駁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幹,最好妳有,妳現在說一次,你想我嗎?給我聽看看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現在?」在人來人往的書店裡?要我用氣音講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然明年嗎?」雪兒不耐煩的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怕雪兒又發火,只好勉為其難的說,「你想我嗎?」沒想到喉嚨卡卡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馬的這是什麼?妳是要去當兵嗎?聲音軟一點好不好,雖然妳叫柯定鐵,但妳是女的,OK?」雪兒大吼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突然疑惑的問,「我叫柯定鐵,跟我是不是女的,有什麼關係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雪兒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,之後轉移話題,「幹,少囉嗦,再說一次,有女人味一點,有感情一點,講話慢一點,聲音軟一點,像這樣…,你~想~我~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雪兒的示範讓我全身起雞皮疙瘩,胃好不舒服,頭好暈好痛,好想問雪兒的男友們聽了這句話,會不會跟我一樣有相同的症狀,是不是要去看一下醫生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快點說!」雪兒又變了一個人,聲音宏亮到我耳膜都要破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只好清了清喉嚨,學她的語調、口氣,已經是蹲在角落的我,又儘量把身體壓低,真的很擔心路人聽到會揍我,「你~想~我~嗎?」一說完就好想切腹自殺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柯小姐,請問妳便秘嗎?」雪兒又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最近排便還滿順暢。」我很老實的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道笑聲,我一抬頭,和笑聲的主人對到眼,看到他的臉,我先是嘴巴張開呆了五秒,全身僵硬,他看著我,露出笑容,那一瞬間,我好希望有人把我打暈,我真的沒有想把自己的生理狀況,分享給前男友的友人知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馬上闔上嘴巴,此地不宜久留,快速的站起身,打算當做什麼都沒看到,往門口快步走去,就是因為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,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,沒有看到他放在書架旁的背包,往外逃的時候,我的靴子重重的踢了他背包一下。

 

唰~他的背包被我踢到前面去,我嚇的趕緊衝過去撿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當下我真的覺得書店裡的客人,會很想殺了我這個無時無刻製造噪音的人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跟在我身後,我轉過身把包包遞給他,很真心的跟他道歉,「不好意思,我沒有注意到你包包放在地上,不小心踢到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接過去的時候,我聽到裡面有玻璃碎掉的聲音,我驚恐的看著他,「對不起,如果裡面有東西壞掉,我一定會賠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和他一起走到書店外面的長椅上,他打開包包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,ipad一台,耳機一個,黑色錢包一個,好像是使用的比較久,外緣的皮有一點脫落,接下來拿出一個長條型的包包,我感覺應該是這裡面的東西壞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打開之後,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,是一個白色的長鏡頭,因為道元有在玩相機,所有我知道這顆鏡頭感覺不便宜,打開鏡頭蓋的那一剎那玻璃碎片都掉了出來,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只是皺了皺眉頭,接著對我笑著說:「沒關係,只是外面的保護鏡壞掉,換掉就可以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用前所未有的認真對他說,「確定嗎?你要不要把它送去觀察一下,不管要修多少錢,我都會負責的。」

 

上次雪兒借道元的相機去員工旅遊,回台北還給道元的時候,那麼冷靜的他都差點要崩潰了,因為雪兒帶去海邊,灰塵啊~海水啊~讓道元俢相機花了快一萬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笑出聲,「我很少聽到女人對我說,我會負責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蛤?」我聽不太懂他的意思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接著說:「妳是哲瑋的朋友吧!妳好,剛剛妳好像在睡覺,沒時間打個招呼,我是石光孝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尷尬的笑了笑,「你好,我叫柯定鐵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柯定鐵?」他覺得奇怪又再重複了一次,這是大部分的人聽到我的名字,會有的第一個反應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安定的定,破銅爛鐵的鐵。」我補充說明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笑出聲,然後把東西都收進包包裡,接著對我說,「鐵路局的鐵、鐵釘的鐵、鐵絲網的鐵,什麼鐵都好,別說是破銅爛鐵的鐵,妳剛剛說要負責的表情,那麼認真,對我來說不是破銅爛鐵,是星星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為什麼他這句話的表情這麼誠懇?這麼的令人相信?這麼善良稱讚我是星星,他難道不是天使下凡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他背後的翅膀,呆在原地,滿腦子都是星星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又笑著指著我的嘴巴說:「需要衛生紙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趕緊回過神,把發呆時不小心張開的嘴巴閉上,吞了一下口水,真的差點就流出來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尷尬的搖了搖頭,「不用了。」他也算是幸運,遇到我了二十九年來最丟臉的一天,不是睡著、就是闖禍,又差點流口水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看著我吞口水的樣子,又笑了出來,接著把包包掛在肩上,對我揮了揮手,「我還有事要先走了,這麼晚了,妳自己回家要小心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點了點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看著他的背影,一度懷疑他的職業是詩人還是作家之類的,不管他說的那一句話有沒有發自他的內心,我都當真了,回家的路上,我想起奶奶常對我說:「定鐵是全世界最棒的名字,鐵雖然堅固但有可塑性,定鐵啊~妳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很棒的人。」

 

踩著月光,想著我是鐵定會很棒的定鐵,腳步不再那麼沉重,笑了笑,被甩的那一股憂鬱,就這樣好像被治癒了。

 

想到我是星星那一句話,我笑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 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半了,才爬上二樓就聽到樓上傳來定孄的聲音,肯定又在唸定琦,可是定琦就是那種怎麼唸都不會有反應的小孩,然後定孄又是那種越沒反應火氣就會越大的人,所以差不多再十秒鐘,就會聽到定孄崩潰的聲音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柯、定、琦,我講的話妳到底有沒有在聽。」我覺得定孄的音量,連小金跟小銀都會嚇到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無力的拖著29歲的蒼老身軀,再次爬上四樓,其實我已經累到可以躺在床上一秒睡著的那種程度,但如果以定孄現在這種火大的狀況,就算我躺在床上也沒有辦法好好睡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一到四樓就看到定孄早上穿出門的衣服還沒換,原本漂亮的大捲髮,現在整個蓬鬆混亂,雙手叉在腰上,感覺想要吃掉坐在電腦桌前一臉平靜,雙手操控三台電腦的定琦一樣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一個月總是有幾天會看到這種狀況,她們吵架的週期,比我的月經還穩定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定孄,妳不是說一、二點才會回家嗎?怎麼這麼早就回來?都忙完了嗎?」我走到她旁邊,站到她跟定琦的中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日本客戶喝多了,先送他們回飯店了。」她雖然是回答我,但眼睛還是看著定琦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那妳也累了吧!早點去休息。」我說完就想拉著她下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可能是我這招用太多次,定孄躲過我的手,對我說:「姐,妳不要再這樣縱容定琦了,她除了學校就是坐在張椅子上,一天有睡夠七個小時嗎?每天宅在家裡,沒有朋友、沒有生活,是她這個年紀應該過的日子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是縱容她,我只是…,我只是覺得她自己會有分寸。」支支吾吾講了一句,結果又踩到定孄的雷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我,「姐,她都玩成這樣了,妳覺得她會有分寸?分寸在哪裡?我沒看到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我是說…。」到底要怎麼說比較好,忍不住抓了抓頭,「唉~妳不要生氣,我們以前年紀小的時候,也會熬夜看球賽啊!」自以為講了一個很好的理由,沒想到卻這麼爛。

 

我和那些跟我分手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?

 

        定孄無奈的瞟了我一眼,「我們有每天熬夜嗎?有像她這樣足不出戶嗎?算了我不想講了,反正這個家裡,永遠都是妳們兩票我一票,大姐都無所謂了,我這個二姐,也不需要雞婆太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她一說完,拿起椅子上的包包,就下樓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,為什麼我總是只能看著別人的背影,然後什麼事都做不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過去的九個男友這樣,現在連定孄也這樣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定琦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關掉電腦,關了燈上了床,而我還站在原地動彈不得,突然覺得「想要」好好生活跟「真的」可以好好生活,是一件差了十萬八千里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生活,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回到房間換了睡衣,打算好好睡一下,身體感覺好累,但腦子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,翻來翻去怎麼也睡不著,只好又起身回到一樓,打開小燈,我先是走去看了一下小金跟小銀,想跟它們聊聊天,只是它們睡著了,在水中很安靜的不動,我也只好離開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坐在縫紉機前,拿起不要的布,胡亂的踩著縫紉機,一塊接一塊,心情真的很煩躁的時候,我就會這樣踩著縫紉機,聽著達~達~達的聲音,情緒就好像被安撫一樣,可以穩定下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道踩了多久,突然一根棒棒榶映入我的眼簾,我停住動作,抬起頭發現是定琦嘴裡咬著一根棒棒糖,手裡又拿著另一根遞給我,我看著她嘆了一口氣,把棒棒糖收了下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她轉身離開,要上樓的時候頭沒有回的說:「我以後會在十二點前睡覺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笑了笑,我想這是定琦最大的妥協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拆開棒棒糖,放在口中,嗯~是我喜歡的葡萄口味,嘴巴甜甜的、心裡也有一點甜甜的,我把原本拿來發洩的那塊布放到舊布桶中,再到小倉庫裡,拿出一袋碎布,打算把前二天幫客人訂製的洋裝時,剩下的布做成小方巾、小手帕,明天給育幼院的小朋友送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育幼院的吳院長是奶奶的姐妹淘,小時候也很照顧我們,奶奶從以前就會把用剩的布做成衣服、小包包送給育幼院的小朋友,因為奶奶很疼愛那些小朋友,即使她離開了,這件事我還是想繼續幫她堅持下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還有另一件事,就是她仔細收藏的第三任男友照片,我也很堅持的繼續幫她保存下去,就放在我的皮包裡,這是我和奶奶的秘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踩著縫紉機,想著分手、想著妥協、想著堅持,想著生活裡的每一個瞬間,都需要好大的力氣,去面對這些情緒裡的挑戰還有危機,雖然不簡單,但我還是都這麼過了。

 

奶奶,今天妳在天上過的有跟我一樣精采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奶奶笑著對我說,「有,剛還跟上帝喝上下午茶,順便下了盤祺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上帝帥嗎?」我忍不住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奶奶點了點頭,「嗯~還不錯,布萊德彼特那個程度。可是孩子啊~妳還要繼續跟奶奶聊下去嗎?都下午三點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蛤?我一下驚醒,看著牆上的時鐘,顯示十點半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鬆了口氣,坐在沙發上,快被奶奶嚇死了,雖然今天沒有預約的客人,但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睡到下午,這樣我會覺得自己白白浪費了一天,因為我已經不再是青春的少女,還有花樣的年華可以揮霍。

 

昨天熬夜就直接在這睡了,身上的毯子從肩上滑了下來,還有一張貼在我臉上的便利貼,我拿了下來,是定孄寫的,「在這睡也要蓋被子,我做了三明治在二樓餐桌上,記得吃早餐。」看完我只想說,這便利貼的黏性真好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以為定孄會跟我生個三天的氣,沒想到她居然不生氣了,是因為夢到奶奶的關係嗎?我開心的笑了笑,站了起身,心情很好的上樓吃早餐,梳洗一下,準備開店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換了件我最喜歡的軍綠色格子洋裝,再穿上白色的針織外套,希望今天可以一直持續這樣的好心情,按下鐵捲門的開關,一打開就看到道元站在門口拿著手機,好像正準備要打電話給我的樣子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一打開門,道元提著東西走了進來,「我以為妳今天不開店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跟在他身後笑著說:「我睡過頭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懷疑的看了我一眼,接著把袋子裡的東西拿了出來,一盒又一盒的食物,「我請廚師做了一些壽司,還有這一鍋白木耳蓮子湯,定孄和定琦可以一起喝,對身體好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才剛吃完早餐,現在還不餓。」我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又看了我一眼,然後把夀司的盒子蓋上,到櫃檯拿了我的杯子,舀了一杯蓮子湯遞給我,「夀司晚點吃,先喝一杯這個。」接著把夀司和蓮子湯提上去二樓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下樓之後坐到我的旁邊說,「幫妳放在冰箱了,夀司一定要今天吃完,吃不完就丟了,不要像上次放了那麼久還吃,吃壞肚子又去看醫生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好。」我邊喝著蓮子湯邊乖巧的回答著。

 

從小到大他一直很照顧我和雪兒,可是卻從來不交女朋友,雪兒總是鬧著道元說要幫他介紹男朋友,道元不回應,自然而然的大家都認為他是gay,但我知道他不是,因為他一直喜歡的人是雪兒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國中的時候,我跟道元借了筆記,裡面夾了一張紙條,上面寫滿了雪兒的名字,當時我並沒有問他,是不是喜歡雪兒,一直到唸大學的時候,人在高雄唸書的雪兒,第一次沒有陪道元過生日,道元失望的眼神,讓我知道他真的很愛雪兒,那一天,他才誠實的對我說,是的,我喜歡雪兒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單戀了十幾年了,他都不會累,但我看都看累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一臉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為什麼今天一直這樣看我?」我好奇的看著他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清了清喉嚨,很不自然的說,「心情還好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被他的反應弄笑了,應該是雪兒昨天有跟他報告過我分手的狀況,「我很好。」我說,我真的覺得我今天很好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,為什麼我總是那麼容易被拋棄,我已經不想再去問自己那些問題了,因為沒有答案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那就好。」他雖然這麼回答,但是又露出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你想說什麼就說,這樣好奇怪。」我放下手上的杯子,看著他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,「小鐵,我問妳喔,妳有沒有想過,喜歡跟愛的差別?」怎麼這麼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這個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仔細的想著他說的話,「今天第一次想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笑了笑,摸摸我的頭說,「其實感情這種事,我來說什麼都沒有資格,妳知道的,我在感情上的成續是個0,但是以旁觀者的立場來說,我總是覺得,妳並不愛那些人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要像你喜歡雪兒這麼久那樣才是愛嗎?」我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尷尬的紅著臉說,「我不是那個意思,」接著又問我,「這樣說好了,妳愛這間店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當然,我用力的點了點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好,妳交過的男朋友從陳東華、吳懷恩、李德明、丁振發、張俊豪、賴正軒、黃明凱、林俊誠到現在這個蔣哲瑋,有哪一個是妳是願意用這間店交換的?」台大畢業的都這麼會背別人前男友的名單嗎?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沒有。」我說,這間店拿誰來都不換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笑了笑繼續說,「我只是想說,有一天,妳會遇到一個妳愛他,像愛這間店一樣的男人,到那個時候,妳自然就會明白怎麼談戀愛,現在這些人只是經過妳的生命,分手就算了,不要想太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嘆了一口氣,「算了,愛好複雜,我想我這輩子很難搞懂它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摸了我的頭,笑了笑繼續說:「現在這些人,是幫妳畫下愛情的輪廓,真正的顏色,會有那麼一個人來幫妳填滿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是嗎?」我疑惑的問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然後,他很用力的點了點頭,表情很認真的說,「小鐵,妳要相信我,妳一定會遇到那一個人,不要灰心,總有一天,妳一定會明白愛是什麼。」

 

心裡被道元說的話塞的暖暖的,全身都是感動,這時候我應該流個眼淚,但我還是哭不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很謝謝他對我這麼有信心,感動的看著他問,「那你呢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現在是講妳的事,不是我的。」他捏了捏我左邊的圓臉,右邊是雪兒的權利,他們從以前就喜歡這樣捏我,或許我八歲前是瓜子臉?只是都被他們捏腫了,我突然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拿了我喝完的杯子,到浴缸旁的洗手檯沖洗好之後,又到二樓幫我泡了杯咖啡,放到我的縫紉機旁,看著他的動作,又細心又體貼,雪兒如果真的嫁給他不知道有多幸福,可惜到現在雪兒還是認為道元是gay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妳要去育幼院?」他指著縫紉機旁那三袋我昨天完工的東西,有衣服、有小布包、有手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嗯,想說也有一陣子沒有去了,前幾天都還在趕工作,大部分都交完貨了,新工作還沒有那麼急著開始,就先把那些全部都做一做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需要我送妳過去嗎?那三袋看起來不輕。」他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忍不住給他看了一下我的手臂上的肌肉,「不要忘了我是誰好嗎?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力氣大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希望有個人會真心愛妳這個優點。」他笑著說,感覺很真心,但為什麼我聽起來耳朵卻刺刺的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忍不住走過去拍了拍道元的背,很誠懇的跟他說:「我也真心希望你不會因為雪兒得了內傷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又再一次捏了我的左臉,「妳把妳自己顧好就好,我回店裡了,雪兒說晚上找要妳一起過來吃火鍋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點了點頭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道元離開之後,我決定先完成昨天連動都沒動的打樣,於是開始很專心的畫完版型,再用粉片把版型畫在布料上,畫好之後,準備用剪刀把布剪下來的時候,蔣哲瑋居然從門口走了進來,很自然的跟我打了招呼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定鐵,在忙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抬起頭看著他,驚訝著他的出現,沒想到前男友的適應力好快,這麼快就適應了「朋友」這個身份,我搖了搖頭說,「還好,怎麼過來了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笑了笑,「沒有啦~上次妳不是幫我有做了一件襯衫,可是口袋的地方不小心沾到咖啡,送去洗衣店也處理不起來,想問妳看看它還有沒有得救?因為我真的很喜歡這件襯衫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先不說是不是前男女朋友的關係,只要有客人這麼寶貝我做的衣服,我都會很樂意幫他們處理,我站起身走過去接過他手上的襯衫,咖啡潰好大一塊的就在口袋上,這種滲入衣服纖維的污漬,真的很難處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他問,「你有趕時間嗎?我需要十分鐘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他一臉得救的樣子看著我,「我可以給妳一百個十分鐘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笑了笑,如果昨天聽到的是這句話,我應該會馬上落淚,但因為我在哭這方面有障礙,而我眼前的這個男人,昨天也覺得我是個障礙,所以這件事發生的機率是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你坐一下。」說完,我就到倉庫去找這件衣服的布料,處理這個很簡單,就拿掉換上一個新的就好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不到十分鐘,我已經處理好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他好像中了二百塊發票一樣,開心的到更衣室換上,然後走出來對我說,「妳救了我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我知道,昨天也是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我晚上打算穿這件衣服去參加活動,原本以為洗衣店有搞定,結果沒有,還好有妳在,要不要一起去喝個東西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看著他這麼自然的樣子,我突然想起剛剛道元跟我說的那些話,也許對我們兩個來說都還不到愛這個字,所以現在才能夠這樣站在彼此的面前講話,大概也只有我們這種戀人,才能在分手後的隔天,這樣子的相處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喜歡以上,愛未滿?

 

        我搖了搖頭,「不了,我待會要出門一趟。」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去哪裡?我送妳?」他說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不用了,我自己去就可以了。」我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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